口腔医学院本科生 伊雅婷

将近下午五点钟，是高考阅卷组老师们下班的时间点，我坐上去往中心校区的公交车，跟他说：“我来中心找你了，你结束后等着我。”

上周这个时间，我在趵突泉校区等他，期待的同时又略带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一直在想应该怎么称呼他呢？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见他呢？而此时站在拥挤的公交上，除了开心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汇来形容这心情，竟像是见朝夕相处的好朋友一样坦然。

结果我还是没喊他老师，在我眼里从高中毕业，他便不再是我的语文老师，而是另一种特殊的存在。四年前的我哪能想到，如今会跟他有说不完的话呢？

我说他好像胖了挺多，他说“是啊，肚子圆起来了，脸也长肉了，不过看手好像没多少变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看他不算有肉但又略显饱满的手。眼前出现三年前冬天的画面，在办公桌上他握着鼠标的手背，以及漏出袖口的手腕上，明显的指关节和皮肉难以掩盖的肌腱。每次去办公室，我总会盯着他的手看，也许那时候没有听进去他在教导些什么。他自己说他的手没什么变化，而那时的模样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忘性大，许多事转眼便忘。但他今天讲出同学们的故事却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他说一直以为周同学整日大大咧咧像个女汉子，却因为招生表格不会填写，打电话找他边哭边问；他说梁同学因为家庭原因下定决心要考去南京，默默奋斗最终如愿以偿；他说他被毕同学气得想动手，被旁边的年级主任劝住了；他甚至记得我那年元旦用草稿纸写的总结与愿景里，我提到的一件件琐事和一个个想法。而这些东西却早已被我忘记，不单单是同学们的事，就连我自己大概写了什么总结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调侃到，今年高考隔壁班有一个学生把身份证丢家里了，家里又锁门了，邻居帮忙找开锁公司给打开的。他问我：“当时你自己在考场外面等待的时候紧张吗？”那时候，我是自己一个人，周围因为即将到来的语文考试而严肃又安静，我的内心竟也十分平静。也许是因为当我告诉他，自己考试用的所有东西都忘记带了的时候，他愣了两秒便从容地说：“没事，我打车去给你拿。”在树荫下等着，忘了有多久，直到他穿着蓝色衬衣从大门外跑进来，把东西交给我说：“没事了，去考场吧，慢慢走，别急。”穿过几栋楼坐进我的考场，我脑子才开始变得混乱，高三一年无数的画面不断浮现在我眼前，有关语文，有关语文老师，一幕接一幕。尽管我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试题上，可当我做着阅读、念着古诗、写着作文，想起他总是容易出汗，就像刚才他跑过来的样子，他在讲台上开家长会的样子，以及他给我们讲文言文的样子……

可这些心情，以及两天高考结束后喷涌而出的莫名其妙的难过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回到家洗脸水和泪水混着止不住地往下淌，究竟又是为什么呢？起初是多么用心对待语文和语文老师啊，可在最后的两个月里为何选择放弃这些呢？偏偏到考场了我又重新记起来之前的所有呢？曾经有多认真有多努力，后来就有多后悔有多愧疚。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能对他说的，只有感谢。

晚上，没有目的地，没有看导航，我和他顺着外面大大小小的巷子，边走边聊。聊到他十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聊到他七年前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聊到他四年前刚接手我们班的时候，聊到他今天白天在知新楼阅卷的时候，他好像见过很多的故事，认识过很多的人，有的感动，有的狗血。到现在，尽管看上去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他总是在影响着每个学生，学习问题、感情问题、生活问题，或多或少，他都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每个学生变得更好，他的心思，要比想象中的细腻。

他说阅卷结束明天他也要回家了，所以今天再看看我，尽管我从来不相信他说的花言巧语，但总是会私底下觉得开心。送我坐上了回趵突泉的公交，他双手环抱倚在站牌旁边的树上，像极了曾经训话的模样，不一样的是他现在脸上咧开嘴的笑容。

他总是称呼我“小狗子”，别人听起来总是觉得搞笑，他说因为我我不老实不听话。 我有时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搞笑的绰号，尽管我只是他众多学生之中普通的一位，可对我来说，他是我中学时代最重要的一位老师，也是最特别的一个人。每年教师节到了，尽管不会去看他，我总会给他准备个礼物，绣一把桃花扇，或是缝一只小狗子。我总憋着一些话，我总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可我知道谈起这些事他只会一笑而过，所以我会继续憋着，但是会一直祝愿一直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