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山大日记:管理学院本科生 杨帆

发布时间:2014/11/23 17:53:04   点击:  

11月22日 星期六

  秋天的下午温和而短暂。我静静地坐在小树林微凉的石几上,听阳光穿过片片树叶的声音。音色娑娑,浅浅,在消散的时光里,明灭,折回,直抵有着神秘花朵和风铃的岁月,深得透彻的岁月……我的四叔,背着行囊,披着阳光,从远方缓缓归来。

  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今天,是他的忌日,他已离开我们整整四年。

  那个秋天,北京城内的高速路上,十辆车追尾,他是第三辆。没有任何前兆,死神就带走了他,让所有亲人猝不及防。天!他才三十九岁,享受着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阿拉旦说,彻底的死亡,是上天对人最大的惩罚。那一刻,只有天说了算。

  四叔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也是最有出息的儿子。我们的家在黄土高原上一个贫穷的山沟里,那里有着被大风熏染的昏黄的天,有着在阳光下微微龟裂的麦田,四围的群山不断阻隔着一代代人年轻的梦想。

  四叔是好样的。他补习了两年,终于考上省外的大学。那时我还小,每年寒暑假都疯狂地盼望四叔回家,因为他会带回各种各样我从未见过的玩具和食物。现在,我也上大学了,回家时也总想给身在农村的父母弟妹带些什么,哪怕自己省吃俭用呢。那时的四叔也一样的心情吧!

  四叔越来越优秀。他去了北京,娶妻生女。一个从农门走出的年轻人,没有背景,没有钱,在北京当然不容易。可他,却对我们省略了所有的艰辛。我们只知道,他进了北京最大的建筑公司,当了经理;他带领的团队承包了鸟巢的一部分工程;他拿到了清华的硕士学位证书;他参加了国庆阅兵典礼的方阵……他的生活,对我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诱惑。

  正因为此,我从心里疏远了他。我没有办法,因为心里自卑又自负。我总是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越来越浓的城市人的气息,让我心里升起一丝渴望,又觉得嫌恶。好在他很忙,几年才回来一次,可那几天却是我最难熬的日子。他谈起他的收入,他的房子,他的生活。他的女儿已经八岁了,俨然一位城市小丽人。一个新年的晚上,她穿着明艳的衣裙,为大家表演舞蹈。我固执地躲进卧室,装着写作业。我也有过如花的童年,可那时的我又在干什么呢?在羊群里,在锅炉旁,在麦地里……过完春节,他带爷爷奶奶去北京检查身体。爸妈商量了一宿,把三千块钱塞给他。他没看一眼,说:“快收起啊,哪用你出?”爸爸默默地拿起。我知道他是好意,可他的态度还是刺伤了我。是我太敏感了么?

  两年前的夏天,四叔又回来了,带着妻女。很意外地,他在村里陪爷爷奶奶住了很久,各种活儿抢着干。那些天,爷爷奶奶的笑声就没有断过。我隐隐觉得,四叔并没有变,是我心里一直不平衡。

我上高三,开学早,还得寄宿,说好他们回北京时就不去送了。和他们告别后来到学校,我才发现将课本落在了家里。我急忙赶回去,于是多见了他们一面。四叔笑着对我说:“好好复习,考到北京来,四叔照顾你”。我的眼泪顿时落下,心中有说不出的羞惭,几年了,我内心的阴暗和斑驳几乎掩盖了这份亲情。我也郑重地说:“我一定会的。”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冥冥之中,老天让我和他告别。

  彻底的告别。

  回北京没多久,他就出事了。怕奶奶受不了,大伯二伯和姑姑封锁了消息,只说他太忙。然而终究是瞒不住的。或许母子连心,第二年秋天,临近他的忌日,奶奶整晚整晚做着同样的梦,四叔坐在老家的石阶上,不言也不笑。奶奶怀疑,担心,害怕,却不愿细问,只在半夜默默流泪。于是,大伯向二老叙述了车祸的始末。

  “他走得很快,并不痛苦,再说,谁最后不得走这条路?”大伯平静地说,却在背过爷爷奶奶后哭得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四叔的死,是极其惨烈的吧!我无法想象,八岁的小堂妹,是怎样从被撞成碎片的汽车里爬出来,哭着让路人救救她的爸爸。我曾不止一次地羡慕甚至嫉妒过她啊!

  就这样走了,在我终于悔悟,决定走出自设的圈套,重新享受这段亲情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十辆车追尾,死的只是他一个?为什么他在北京有好几套房子,却开着一辆没有安全气囊的破车?我们都不明白。是奶奶流着泪说:“他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在北京多买几套房子,让哥哥姐姐们都去过好日子,帮他们把侄子侄女带大……”一语未了,全家人泣不成声。

  我找了一个没人的野外,对着北京的方向,缓缓跪下。

我终究没上北京的大学,我知道在那个忙碌的城市,有一个孤独而荒凉的角落,那里,有他,有我永远的遗憾和悔恨。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四叔!

  今天,我独自站在秋天的小树林里,透过一片片飘零而下的枯叶,仿佛看到你安详而宁静的笑脸。 

  我要告诉你:“没有你在的日子,我们都好好地生活着。”

  这样的怀念,你喜欢吗?



【作者:管理学院2012级本 杨帆 来自单位:新闻中心总编室 责编:莉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