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山大日记：医学院研究生辅导员 李啸闻

　　今天给刚入校的2015级研究生新生开了一次班会，我想这肯定是全校2015级新生的第一场班会。很佩服这群特别的学生，他们是医学专业型硕士，已经来到学校进入各个规培医院开始培训转科了。这些学生刚刚从考研的战场上钻出来，六月底毕业，七月初就拉开了研究生生涯的战幕，大多数人从此再也没有寒暑假，再也没有必要期盼节日或周末，从此过上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生活，每周都要度过几个不眠的漫漫长夜，每时都要准备面对生命的重生与凋零……医学生们学习的教室与工作的岗位就无隙无缝地长在一起，三年的研究生时光，要在医院经历三十三个月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离箐箐校园的无忧无虑远了，离茫茫人世间的生老病死近了，可能来不及寻找自己爱情的酸甜喜乐，却总品尝他人病痛的苦辣悲欢……其实今天是同学们自发组织的聚会，邀请了我参加，还给了我一个关键环节，叫辅导员寄语。对学生们，我有期望也有尊重，想了很久对他们说点什么，记录如下。
　　我作为一个辅导员站在这里，就代表着一堆道理，同学们肯定以为，我是来跟大家讲道理的。记得《后会无期》上有一句话，说得真挺有“道理”的，他说：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那些很有道理的道理，那些讲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道理，在听完之后，激动过之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今天我不是来跟大家讲道理的，我是来拜托大家两件事情的。
　　早上出门前，我专门访问了一下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往花甲年纪里数的人了，和医院的“交情”不算浅，而且眼看就要到了和医院“纠缠”的年岁。我问他们，今天学生们让我讲两句话，你们作为患者，最想告诉这群未来医生的是什么？
　　我的母亲，也是那种年轻的时候不知疲倦，白天黑夜，为工作辛勤耕耘，为家庭透支劳作的人，五十多岁不算老的年纪，但各种老年退行性疾病已经把心脏、肠胃、肝胆、颈椎、关节攻占了。这几年，我的妈妈没少和医院打交道，医患那些事，也有切身体会。听到我的问题，母亲叹了口气说：患者的希望，总是自私的。其实医生已经够忙，够辛苦了。
　　我跟母亲说：“医学生自打选择这个专业，都是要宣誓的，其中有两句是‘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健康对于患者来说，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医生这个行当，也算是为成全自私而存在的吧。”
　　母亲说，那我希望以后的医生，第一不要成为仪器的奴隶，第二不要一切向“钱”看。
　　我把一个患者的希望带给大家，这就是我拜托给大家的事情。
　　先说第一件。现在进医院看病，先是不知该往哪个科室走，一上午好不容易进了诊室两分钟就要出来，再花一下午去排队做检查。我们年轻一点儿的还能接受，医学的进步相当程度上体现在检查检验技术的精确性、敏感性提高，仪器比人更能发现病灶，确定位置。在咱们父母那一代人的记忆中，医院还只分为内科和外科，一个医生包打五脏六腑，善于望闻问切，最多扎手指头化验个血常规，发烧感冒挂几天水儿就好。我学的专业不是医学，问的问题大概可笑，但我想问同学们，医疗仪器的进步，代价会不会是医生诊治的退步？
　　几个月前我母亲右腿外侧突然剧烈疼痛，逐渐蔓延到胯骨和脚踝，我借职务之便在QQ群上让学生们给会了个诊，根据症状大家最后建议去神经外科就医。第二天在门诊上，医生很负责，问的很仔细，怀疑是坐骨神经痛，或者腰椎有压迫，先拿到做全脊柱CT的单子，为了彻底看清又开了腰椎加强CT的单子，结果因为影像科排不上队，得等到两天以后才能检查。母亲疼痛难熬，于是去了疼痛科想开点儿厉害的止痛药。我们家已经做好了母亲住院手术的准备，但在疼痛科，峰回路转了。疼痛科的医生看了一眼我母亲说：住我这里吧，你是带状疱疹。
这是一个坏消息吗？这分明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家高兴坏了，那一张张检查单没有用上，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病有着落了就好。所以第一件拜托大家的事就是，无论在怎样一个科技先进的时代，无论仪器有多么精准高端，请你一定一定做个不依赖检查器械的医生，一定一定不要成为仪器的奴隶。因为只有在一个高明的医生那里，机器才有合理的价值。
　　第二件事。这一次母亲在医院住了十天，医院每天都会把这一日的费用列出明细来递到患者手上。这天，母亲发现多了一项几十块钱的“咨询费”，心里奇怪就问医生从哪里来的。医生说，每天早上查房时，大夫问你今天还疼不疼，疼的话是几度疼痛，这就是咨询了呀。问一句要十块钱。听到这儿母亲急忙问：“我刚才问你什么是‘咨询费’，这个问题收不收钱？唉，以后可不敢轻易和大夫说话了。”说的医生自己也乐了。
　　我们并不熟悉医院的管理制度和收费标准，不知道每天查房时的询问是不是合理的收费，我们也知道每天这几十块钱比起医院几千万上亿的流水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可大家知道吗？患者计较的是，有时他们需要的是医生的关切，而不只是医生的服务。
　　关切和服务有什么区别呢？关切是把病人当亲人一样去关心，不计利益的。服务是把病人当顾客，每做的一件事情都要换算成钱去购买的。我的母亲刚住进医院，医术高明的医生就把她从带状疱疹的剧痛中解放出来了，我们一家都很高兴。每天查房，母亲像个要被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又充满期待地待着病床上，告诉医生自己按时吃药了，按要求饮食和休息了……这来自医生的嘘寒问暖，让病人感到心里温暖，心里踏实。但是，这股暖流和这美好的气氛，为何要让一个叫“咨询费”的名目破坏掉呢？
　　医生很累，很苦，医生值得获得多一点报酬，来肯定职业的价值和工作的艰辛。但是，我拜托大家不要有一天把医学中的一切转化成利益，给医学留出一块金钱买不到的领域，比如安慰，比如关怀，比如博爱，比如悲天悯人……这是人性中最珍贵的，却可能是行医中最起码的，所以医生是崇高的职业，因为医生的底线就让人仰视着。
　　这是我拜托大家的事。我说的也许苛刻了，毕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学医是多么辛苦，没有假期，黑白颠倒；学医是多么危险，医患紧张，屡屡伤医；学医是多么清贫，终身寒窗，勉强糊口……
　　但是，我作为医生以外的一员，我承诺给大家，从我做起，我会给医生最大的尊重。我的方式，就是做好我的工作。你们提出的每一个要求，每一个愿望，我会尽所能去达成。而且，大家永远不必说谢谢。我珍惜自己是一位医学生的辅导员，我有机会向未来的医生们，表达我最真诚的敬意。
　　今天，我只对同学们说了十分钟，我会用行动对他们说三年。祝福我的医学生。

【作者：医学院 李啸闻 来自单位：新闻中心总编室 责编：丹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