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攥着外套往海之恋公园走时，天色已沉得彻底。沿海的建筑物次第亮起，暖黄的光丝垂落在海面上，把粼粼水波染成了细碎的金箔。风里裹着海水特有的湿润，轻轻拂过耳边碎发，连呼吸都沾了几分清冽的凉意。和白日的喧闹不同，夜晚的海滩格外静，只有零星身影散在石阶上——并肩私语的情侣、慢摇蒲扇的老人，连脚步声都轻了些，像是怕扰了这江夜的温柔。
按提前查好的夜潮时刻表，我在寻了块石头坐下。刚关掉手机手电筒的微光，远处便飘来一阵隐约的声响。浪花、潮流顺着海面慢慢往这边压。抬眼望时，海面仍是一片浓黑，只有远处航标灯的红光在浪里浮沉，模糊了水与天的边界，连风都好似停了，只剩那股声响在空气里慢慢聚积。
“快看，东边！”身旁的老人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海。我赶紧眯眼望去——浓黑里，原本平展的海面竟悄悄“皱”了起来，一道比夜色略浅的“暗痕”正贴着水面移动，没有白日银线的耀眼，却带着股不动声色的力量。那道“暗痕”越靠越近，耳边的闷响也渐渐清晰。
忽然，那道“暗痕”猛地亮了一瞬——是浪头卷起来时，恰好接住了岸边的灯光，把细碎的光粒撒在浪尖上。我这才看清，那分明是一道矮而紧实的水墙，浪顶泛着层淡淡的白光，像给黑夜镶了圈薄纱。水墙奔涌的速度比想象中快，方才分散的声响瞬间拧成一片轰鸣，海水狠狠撞在岸边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带着凉意扑在手臂上，激得人忍不住打了个轻颤，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夜潮没有白日“一线潮”的规整，反倒多了几分野性。浪头撞碎在礁石上，又折回去与后涌的潮水相撞，激起更高的水花，在灯光下像无数透明的珠子飞散，落回海里时又溅起一圈圈浅纹，把海面的金光搅得晃晃悠悠。
我掏出手机想记录，可屏幕里只有模糊的黑影与晃动的光，根本抓不住夜潮的模样——原来夜晚的潮水，本就不是用来“看”的。该去听，听那轰鸣从远及近，又慢慢淡去；该去感受，感受脚下的震动、风里的湿意，还有心跟着潮水起伏的节奏；连呼吸都该慢下来，让海风裹着水汽钻进肺里，才算接住了这夜潮的意趣。
海风抚来，坐在石边，静静观潮。潮涌潮落，生生不息。前阵子的焦虑竟莫名地被抚平了，大海以她的博大胸怀，喃喃低语：向前走吧，没有什么是海浪抹不平的，没有什么是时间淡化不了的。任世间繁华万千，随时来海边吧，大海如一，岁月更迭，海风依旧，潮势依旧。
